作者:王林
雨中,营地里一簇簇神气活现的三角梅格外精神。叶绿花红地凸显着那黄色的花蕊。浑身早已湿透,我便索性将伞插进了后裤兜,背着手以一副休闲的姿态走进我的童年记忆。
飞鸾,是闽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如果非要说她拥有过不同凡响,那应该就是作为海防前哨的她怀抱里散落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军营盘。区区一个小镇,仅仅一块巴掌大的盆地,四面环绕着高足千米的大山。她的东南西北角上沿山往上建着各自独立在一片葱郁之中的军营,那正是海军福建基地的司、政、后、装几大部机关和部分直属部队。灌木丛中蜿蜒着用白石条砌成的大院子,而我正是在那样的院子里生活过并总是在怀念那的部队子女。
非常偶然,因为网络,我找到了众多儿时伙伴,如今虽已散落祖国各地,但QQ群里,大家无不深刻得留恋着我们共同拥有的军营生活。
难以想象,年近四十的我们能在网络上继续着往日的骄矜。司令部、后勤、四四二医院、340。这些个分布在飞鸾四角上的单位名字唤起了我们最醇美的记忆。
终于决定独自一人踏上了这一次的怀旧之旅。
飞到福州转宁德飞鸾的高速大巴,快得不可思议。
悄然而至的雨水,伴随了我的整个旅程。踏在坚实的飞鸾镇地界上时,扑入眼帘的三角梅让我的心重重的颤了一下,我嗅到了久违的熟悉味道。
雨气化成薄雾萦绕着群山,低气压混合着植物和海水的气息,民居的墙头上摇曳着星星点点的三角梅。这一切在冲击着我的视听感官,我彻底回到了童年。那个记忆里无比温馨的岁月。晕乎乎的被一种感觉牵着脚步,我在寻找,寻找着这里往日的痕迹。
基地早已不在此地,留在这里只是曾经的一支下属部队。原来偌大的营区自是大多闲置。那原本就是建在山腰间的大小院落早就人去楼空。只是屋里屋外起劲地生长着诸多叫不上名的野草和一堆堆的三角梅。低头凝视着那在雨中频频点头的红花绿叶,我似乎看到了这种被赋予了战士灵性的植物在向我诉说着一种情怀。曾经的军营里,三角梅被广泛地用于绿化而遍植在各个角落。当年的东南沿海,三角梅被部队当成一种战士的精神而成为军营象征。这种植物在雨中最为可爱,然而在回到家乡的将近二十年间,我真得没有再见过它。只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记着。因为它是我们的曾经见证。
山比想象中似乎高了些,我有些气喘地走进写满了我故事的院落里。石砌的门岗依旧,门岗一侧警卫班的三间带廊平房还一如既往。
没有了军人,军营便失去了灵魂。
一栋栋外形完好的房子无一例外地失去了门窗。一中队、二中队、大队部,依旧坚守着它们原来的样子。但那样的坚守更多的是悲壮。我们曾经在盛夏游过泳的小水库、冬季躺在上面晒太阳的大青石。也是各就各位地接受着我的注目礼。
石板铺成的营区道路在充沛的雨水浇灌下,杂草从缝中疯长,似乎是要告诉所有来访者,这里已是人迹罕至。我停下脚步,不禁感叹起人的力量。当年,这山中的军营被战士们打理得是那么的井井有条,每天清晨出操的脚步声能为一整座大山输入生气。军人和军人的家属子女们为这里营造过那样一片生活气息。军营到飞鸾镇足有二三百的海拔高度,孩子们每天往返于镇上的小学,但苦累似乎不存在。欢声笑语的生活其中,又无限绵长的惦着念着。
营区曾经有过的团职楼是我们那支部队里孩子们最爱玩耍的地方。有篮球场那么大的水泥地面,可如今,也只能是孤立风雨中看繁华褪去。伫立楼前,我们互相听着对方的心跳。我只是想,它的消失也许只能由时间作主。春夏秋冬、山雨海风必定会催它老去。
整座山、整个军营沐在这场雨中悄无声息,似配合着我的怀旧和寻觅。我很安静地穿行其中,将一幕幕过往的景象和它联系起来,像看一场电影。
对我而言,这只是一次旅行。很纯粹,很抒情。然而旅行终归只能是一个过程,我不可能就此停留。
来到飞鸾之后,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只是不知疲倦地在看,在感受。一个人的世界并不孤独,我有过往的岁月相伴。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法,我怎么没有感动?难道我只是在享受着一种至真至纯的回味?
很平静地在营区里和泥拔出一棵粗壮的三角梅,我决定将它带回千里之外的家里,让它将闽东的气息带进我的新生活。
走出营区时,雨依然一如来时猛烈。帽檐上滴下的水珠已成水帘,烟雨朦胧中蓦然回首,我悄然作别。“别了,飞鸾。也许,此生我不会再来了。”这个念头一出,我泪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