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郎
我们上了船,正解缆而行,两三点雨就砸在脸颊上,船蓬上更有优美的跳荡。旋即,繁弦急管,四面奏鸣,三都的雨来了!
码头近处,泊着一艘游轮,那红黄蓝绿的彩灯把船只的轮廓勾勒出来,生动地点缀了夜色中的港湾。而雨中,那灯圈亦见得温润迷濛、楚楚动人,比之岸上的歌舞更别有风致。我乘坐的机船突突远奔的时候,那儿有一缕宁静的美勾住了心绪……
甲板上方的蓬儿随意铺搭着,不甚严密,雨便顺缝倾洒下来。而风也抒情得可以,在甲板边上,雨就可以把你打个透湿了。我的额上脸颊上是雨,背上也湿了。雨是很真实的感觉,最容易浸渍到内心的深处。这时候,很多人相继进了船舱,我却想在那随意的蓬下躲着,看看夜雨。海上的雨本就寥廓苍茫,夜中就更玄迷神秘,想不明白,这雨来自何方,竟如此奇巧地为我们一天的游玩做最后的洗尘!
探头出去,看船舷边两股雪白的水急急地后涌,只感觉到咫尺内的雨脚点着不倦的海波,雨与海与夜交织着,呼应着,融合着,那么的直率而透彻,简直叫人羡慕。而我们的小船梭行着,成为风雨中的乐章,不正使这雨夜中的海平添了生命的力度与份量么?
海波是重叠的历史的曲线,波动得使人眩迷。而历史也是最不能诉诸视觉的,它需要用心去体味,因此夜雨中的海更是内蕴丰厚了。海把一切的故事悄悄地收拢去来了,那蓝幽幽地水中难道没有刀枪相见地抗击血汗交融的征服?没有苦难酸楚悲愤豪壮?而一任春秋轮转,海博大得丝毫没有苍老的意思,却总是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纵使大浪滔天,它也决不会有所遗露。
我忽然想起白天的航行,有人一指手说,李大维驾机归来就在那儿降落。我放眼望着那一抹滩涂蓦地涌起凭吊之情。这故事毕竟很近,可雨会把那一片沙滩渗透到海的深处去,千百年后,人们更容易在海中读那机子掠翅天空的影子。
我想起白天看到的修女院,一座历经百年已然破败的建筑。据说修耸要耗费巨资,且不太容易,它的斑驳、苍老会直抵内心唤醒强烈的沧桑感,使你真切地知道,大地上一些事物地来历,知道一百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去修耸它没有必要,而且吃力不讨好。倒不如任其自然,直到一天坍塌下去,成为一座废墟,也必然是很好的旅游点。
不觉间船已到岸,雨更大了。回头看看,不知这一场雨又将本已破败的教堂剥蚀到什么地步?
有人说三都澳沉睡着,做着千古的梦,那么这场雨又将怎样把它的梦涤荡得晶莹成真呢?
雨声很响,入海以后也便沉默了。
我将鞋子踢去,赤脚站在三都的雨夜。心想,那彩灯勾勒着的游艇,既已载负人们作“三都一日游”,又何妨泛舟夜游,即便是下雨的夜晚?
1994年写于楼外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