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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水兵从军回忆录之一

踏上蓝色之旅
                        
http://hw07576313138.blog.163.co ... 162011030105424801/ 作者;快艇兵
在我们那个年代,男儿大都喜欢当兵,我也不例外。

若是军队干部子女,因为有“内招”,当兵轻而易举,但平民百姓当兵不易,我当兵更是几经周折。

1968年冬,刚满16岁便插队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整天脸朝黄土背向太阳,四肢越来越发达,头脑越来越简单。虽然“扎根农村,改天换地;胸怀全球,放眼世界”等豪言壮语朗朗上口惊天动地,但内心实在不甘愿如此平淡地活下去。因此,当兵的愿望便更加强烈。

1970年冬季年满18岁,正好符合“知识青年必须下乡满两年后才能当兵”的土政策,便义无反顾报名应征,但未能如愿。

次年,停止征兵。

好不容易才盼到1972年冬季征兵,迫不及待报名,顺利通过政审、体检,生产大队(即现在的管理区)预选名单公布,我名列前茅,大队党支部还利用有线广播站宣读了我的《保家卫国决心书》。

正当自己幼稚地认为非常有把握入伍,正暗暗地做好离家准备时,退伍军人、大队“赤脚医生”根贵大哥(当时对农村卫生站医生的尊称,寓意经常下田为农民治病,并非光脚丫)一天傍晚来到知青点,直言给我“泼冷水”,他提醒道:“名额稀缺,大队干部亲属都不够分,怎么会轮到你这个下乡知青呢?”我疑惑不解,他说:“你太纯真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到定兵时刻,选送名单都是保密的。你是大队学毛著辅导员、优秀团员,让你出出风头,是政治需要也是掩饰手法。”我如梦初醒,不及细想便蹬上自行车,借着月色冒着寒风,穿越甘蔗园桑树林,沿着弯曲狭窄的田埂路,行程十七八里回到家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父母叙述了一切。父母赞同我到公社武装部找征兵办表明当兵的决心,争取征兵干部的支持。

次日上午,我匆匆赶到公社武装部,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闯进征兵办,只见几位海军军人正在专心整理一叠叠资料,其中一位听见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喝令:“谁批准你进来的?出去!”我毕竟是受过军训的基干民兵副排长,当即“嚓”地立正目视对方,随即双手递上《保家卫国决心书》,洪亮地回答:“报告首长!是祖国召唤我来的,请首长批准我参军!”大概是我铮铮有力的回答和干脆利索的动作,令所有军人的目光“唰”地盯在我身上。一位穿呢制服的军人“噔噔”走到我跟前绕了一圈。

“哪个单位的?”“烟南大队。” “报名了吗?”“第一个报的,体检和政审都完全合格!” “什么名字?”“何**。”

那军人转身示意别人找到有关资料仔细翻看后,说:“小何,人民解放军欢迎有志青年加入,但需要所在单位推荐。你先回生产大队干活,只要你们大队推荐,我们复检合格,就欢迎你来部队。”我急忙说:“首长!我是插队知青,招工入伍都轮不上,所以我才直接找你们的!”“没有规定不招知青呀!”对方也赶紧澄清。这时,一名小战士插话:“教导员,虽然没有这条规定,但已定兵的单位都基本没有知青。”“哦?我转了几个公社,都有推荐知青的呀。这个九江公社怎么回事?!”几名军人都不约而同点点头,证实小战士的结论。那位军人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摆摆手说:“你们继续工作。让小何进我办公室。”

跟随小战士进入隔壁房间前,小战士悄悄告诉我:“首长是海军舰艇中队教导员,嘿,等同营长,派驻南海县征兵办公室当副主任,今天来巡视工作。”

我心中大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敲门,喊“报告”,我大步迈到吴教导员办公桌前,立正,目不斜视,等待训示。

“坐吧!”

“谢谢首长!”腰杆笔直面对教导员坐下。

教导员脸上已经没有刚才那股严厉神态。他转身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我面前,但没有叫我喝。我不敢贸然拿水杯。

教导员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家庭情况,一边随意打开桌面上文件夹。突然,杯子似乎被文件夹碰着,猛地向我倾斜。说时迟那时快,我利用脚尖向后腾空弹跳,开水擦过裤档泼落在地,杯子同时滚出桌边,我赶紧向前跨步,同时伸手以“猴子捞月”的动作,将即将跌落地板的杯子轻轻接住,又轻轻放回桌面,若无其事地再次面对教导员坐下。

教导员两道清秀的眉毛似乎翘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再次倒了杯开水放到我面前后,他终于说:“请喝水吧!”

“小何,你知道今年征什么兵吗?”

“海军。因为我哥哥也是海军,衣服颜色跟首长穿的一样。”

“对,是海军。但今年是招海军工程兵,去偏僻海岛挖弹药库、开山辟岭打隧道,非常艰苦,很多战士都吃不消,落了一身伤病才退伍。你愿意去吗?”

“报告首长:只要当上兵,再艰苦我也乐意!”我噔地站起来响亮回答。

“别以为我考验你,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们这里珠江三角洲很富裕,当农民每月也能收入30块钱,但当兵每月才6块。你当兵为啥呢?”

“往大处说是保卫祖国,往小处说是锻炼自己!”

教导员推过来一枝笔一张纸,说:“你到隔壁征兵办,把自己和家人的情况写下来,交给他们后,你先回大队劳动吧。”

“首长!请你把我带走吧,我一定当个五好战士!”我焦灼地恳求。

“你纵然再大决心当兵,我现在也不能答应你。你必须今天就回到生产队劳动,而且不能透露找过征兵办。最后结果等通知!” 教导员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命令。

按吴教导员的要求,我立即在中午前赶回生产队,下午照常下地劳动。

当天下午,征兵办人员就到大队专门调阅我的档案,了解我的德才表现——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两天后,轮到确定我所在生产大队应征入伍名单,我由于事先得知时间安排,便偷偷提前躲进征兵办,焦灼不安地等待消息。由于已经跟征兵办军人们“混了个脸熟”,他们都很宽容,允许我在征兵办等候结果。“定兵会”在征兵办旁边的会议室举行,小战士象“传令兵”那样,向我传递实况,果然和“赤脚医生”断言一致:生产大队根本没有推荐我!讨论中,军地双方围绕征召我入伍的问题,展开激烈的争论。生产大队不推荐我的理由:一是我已有两个哥哥当兵,不应再占用名额;二是我兼任大队学习毛主席著作辅导员,别人接不了这份工作。军方征召我的理由是:经过查档案和实地调查,我各方面表现优秀,军队需要征召这样的好青年;政策没有限制家中参军的数额,而且我两个哥哥都是从工厂入伍的,没有占用过农村的征兵名额。面对争议,主持会议的公社武装部部长也感到左右为难,没有表达任何倾向性意见。

上午讨论未果。中午,小战士给我打了份工作餐,我根本毫无食欲,迫不及待要找吴教导员。但他因上午参加邻近西椎公社的“定兵会”,下午开会前20分钟,才乘坐吉普车赶到。跳下车,他一边拍打满身的灰尘,一边听征兵办军人的汇报。发现我也站在附近,便非常严肃地高声发问:“小何,你要如实回答,到偏僻海岛开山辟岭打隧道,你也愿意去吗?”我坚定地回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必须向党和人民宣誓!”我举起拳头:“是!”“你绝不能违背诺言!”吴教导员甩下这8个字,便扭头向会议室走去。

大概是吴教导员坐阵,小战士不敢再溜出会场给我传递讯息。时间过得特别慢,简直象背负着沉重包袱的蜗牛。正当我坐立不安时,门“嘭”地推开,“行了!”小战士一拳打在我肩膀,激动的泪水顷刻令我双目模糊。小战士接着说,下午会议依然争论激烈,僵持之中,吴教导员索性宣布将我“特招”。“嗳,你知道什么叫特招吗?”小战士“咕噜咕噜”喝口水后接着说:“教导员手中掌握两个征兵机动名额,是用来挑选特种兵也就是军舰水兵的。他看中你,就利用机动名额特招你入伍了。”

“真的?我要当水兵了?”这喜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是呀,你真幸运!我们副连长本来想要你,这下也没折,吴教导员把你要走了。”

“你们跟教导员不是同部队的吗?”

“不,县征兵办的军人来自几个部队,我们部队是海军工程兵,接的兵以后和我们一样开山辟岭打隧道,但吴教导员可不一样,他接的兵都是上军舰的。”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几经波折,我不仅实现多年夙愿光荣入伍,而且还意外地当上了舰艇水兵。

……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鱼雷快艇服役。几经打听,终于与吴教导员取得联络。我欲送他一枝“英雄”牌钢笔作纪念,他执意插回我军装口袋,叮嘱我:“用这枝笔好好学习,当一名优秀的技术兵!”

我父母为略表谢意,从家乡选购了2斤羊毛线寄给他,让他转给妻子打毛衣。谁料他立即去商店了解价格后,按原址汇款20元,并写道:“征兵是我应履行的职责,不用谢!解放军不应拿群众一针一线,但毛线既已寄来,退还你们可能不适用,我就收下了,谢谢!汇上一点钱,请俩老买些营养品。”这事令父母非常感动,多少年以后还常提起,对吴教导员赞不绝口。

由于当兵来之不易,我倍加珍惜,下决心绝不能给吴教导员丢脸。

当入党、提干、提升、晋级、受奖时,我都会给吴教导员写信汇报。入伍仅5年后的1977年,我作为前线舰艇部队基层军官,当选为海军最高级别会议——海军党代会代表。会后参加巡回宣讲团,到达他担任副政委(副团职)的猎潜艇大队作会议精神宣讲时,他主持大会,当介绍到我时,兴高采烈地高声说:“这位最年轻的党代会代表,是我挑选来的兵!”全场顿时掌声雷动……。

“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虽然我从军23年后,也转业到地方,但有了当兵的历史,练就了军人独特的风格,就不枉此生。而在关键时刻,指领我改写人生登上舰艇跨越辽阔太平洋的,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海军军官——吴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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